怪人 拉辛德从来不摘他的 天谴仪容。所幸,复仇者营地也没人有那闲工夫去窥视他头盔底下到底是什么——也许是张平淡无奇的脸,也许俊美如天神,又也许全是可怖的疤痕,连五官也不甚明晰,又也许根本不是人脸。谁知道呢,谁关心呢。
他的经历在这群猎魔人中算不上奇特。恶魔闯进他的屋子,掠夺,杀戮,一家人都遭了殃。 他记得自己的养父被恶魔的大斧斩断了双腿,倒在血泊中,用重伤的人类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叫喊,拉辛德,控制自己,控制自己啊。 然后他到底控制住自己没有,拉辛德根本不记得。他只知道人类的鲜血有种说不清的香味,能给他说不清的力量。 他好像把那些恶魔全杀了,虽不能换回亲人的生命,但令拉辛德觉得心情愉快。 在大家讨论恶魔的时候,拉辛德总有插不上话的感觉。也许是人家根本不想跟一个从不摘下头盔的没有面目的怪人讲话。只有他的导师是愿意理他的。那个老猎人在森林中与野兽争斗了大半辈子,把最后的时光用在了与恶魔交战上。虽然他的真面目也没有给老猎人看过,但老人依旧以他为荣,把自己的 染邪护肩传给了他。 如果那肩罩不是被恶魔的恶毒之血染得青黑的话,拉辛德会更高兴的。 那同时浸润了恶魔与人类的血的肩罩,仿佛有生命一般指引着拉辛德,告诉他弓要这样拉,箭要这样上弦,就好像导师依然活着,依然在给他谆谆教诲。 渐渐地,这肩罩对他说的话,变得多了。 它开始诉说人类鲜血中难以形容的香气,诉说恶魔血液中辛辣的热度。 复仇 恶魔杀了拉辛德的师父,他要复仇。他终于和其他猎魔人说上了话。他说,想要杀死堕落魔,必须先杀死堕落萨满。那些低等的恶魔在地狱中专做炮灰,他们构成简单,因此他们的萨满可以轻易地复活那些低等的妖魔。 这话博得了众位猎魔人一致的赞赏。他们说,没想到拉辛德对恶魔这么有研究。 拉辛德固然是很高兴的,但是他又想起人类鲜血中莫名的香味来。他想要那种力量,杀戮的力量。 记得老猎人也说过养父临死前说的话:控制自己。不过……到底是要控制什么呢。好像他还说过,让自己不要摘头盔吧。那么—— 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呢。 最近 困魔笼甲有点发紧,也许是拉辛德的身体在生长,也可能是最近的力量强化训练有成效了。 要在黑暗中洗澡和进食。 不要摘下头盔。 不要摘下手套。 不要照镜子。 不要看水面。 不要…… 小拉辛德是很听话的,父亲叫他不要那就是不要。但是凡是规则,就总有被打破的一天——拉辛德的 恶魔之握在战斗中破损,手心被刮出了一道口子不说,搭扣也碰掉,再也没法固定了。恶魔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,一个松垮的手甲势必会令他无法展开有效的还击。然而恶魔已经嚎叫着冲到他面前,冲着他吐出肮脏难闻的吐息。拉辛德最终也没有扯掉那已经破损的手甲,只伸出手去,死死地握住离他最近的一只恶魔的脑袋,五指发力,将它握得粉碎。 脑浆和血液流了满手。 恶魔的血液里有种……令人血脉贲张的味道。 尸横遍野。 拉辛德踏着恶魔的尸堆,污血染满了他全身。 小镇应该是保住了,但是镇民们惧怕他,在他们眼里,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把恶魔杀光的人和恶魔也没什么区别。 他在小镇借宿,唯有一个女孩儿不怕他。她为他洗干净了衣服,摸着黑进入拉辛德的房间,把洗干净的衣物放在他大概能找到的地方。 黑暗中有一双浑浊的黄眼睛。 女孩儿放下衣服,赶紧跑了。她从前也许不怕,但现在是另一回事了。 所有的东西都叫嚷了起来。肩罩诉说人类血液的馨香,头盔叫嚷着什么真面目,手甲鼓动着捏碎头颅的力量,唯有 不洁腿甲不跟拉辛德绕弯子: “你爱杀戮,杀戮是你的天性。” 倒影 拉辛德最后也没有对那女孩动手。 他默默地来到镇子外的河边,摘下了头盔——既然是规则,那就总有被打破的一天。 他在想什么呢,他对自己的外观有什么看法呢。 “啊——哈哈。果然。” 果然。所有的杀戮都能令拉辛德兴奋不已,所有的鲜血中都招荡着诱惑的气味,所有的腥臭,辛辣,残肢,断体,血肉模糊的尸骸都能让他高兴,哪怕只是轻微地扫过一眼。 犹记得不洁腿甲曾经对自己低语。 而如今,谜题破解,拉辛德发出了释怀的笑声。 河水映着月光,倒影中的人有着赤红的皮肤和一口尖牙,双眼昏黄,头生双角。 恶魔。 “我就说嘛,我可能是恶魔。还真是。” 地狱之门洞开,拉辛德戴好头盔,提着老猎人赠与的长弓,脚踩 地狱行者,迈开步子,踏了进去。 “我爱杀戮,杀戮是我的天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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